武漢市洪山區幾棟排列齊整的高層居民樓旁,上萬輛共享單車混亂地堆放著,一座小小的中式涼亭被尷尬地淹沒在橙、黃、藍、灰的單車海洋中。 廈門同安區的景象更為壯觀:1萬多平方米的空地上,20萬輛共享單車堆積成了一座7米到10米高的小山。攝影師吳國勇難以忘
武漢市洪山區幾棟排列齊整的高層居民樓旁,上萬輛共享單車混亂地堆放著,一座小小的中式涼亭被尷尬地淹沒在橙、黃、藍、灰的單車海洋中。
廈門同安區的景象更為“壯觀”:1萬多平方米的空地上,20萬輛共享單車堆積成了一座7米到10米高的小山。攝影師吳國勇難以忘記他用無人機在這里拍下的景象:“它們給我一種很震撼的感覺,那是一種堆砌的狀態,本來完好的應該被小心愛護的物件,變成了海量的垃圾般的存在,這到底是怎么了?”
從2018年初至今,獨立攝影師吳國勇先后前往**28個城市,拍攝了45個共享單車墳場。在杭州下城區,他看到幾萬輛共享單車就堆放在一棟名為“創新中國產業園”的建筑旁,與眼前這片“創新垃圾”形成了絕妙的諷刺。
經過野蠻的外力搬運,共享單車會碰撞掉電,產生故障,電子鎖會一直發出嗡嗡的蜂鳴聲。這種聲音在白天嘈雜的環境里會若隱若現,如果環境比較安靜,則會像潮水般沖刷你的耳膜。吳國勇說“那聲音非常刺耳,像一種哭泣。”
僅僅兩年前,共享單車還是中國*耀眼的明星項目,投資人爭先恐后,一擲千金;一年前,共享單車仍位列中國“新四大發明”之一,單車公司們豪邁地宣布要進軍歐美,行遍全球。話音猶在耳畔,這個迅速崛起的行業便已經以更快的速度隕落。
2017年至2018年初,悟空單車、酷騎單車、小藍單車等相繼倒閉,共享泡沫破滅,共享單車領域陷入倒閉潮。在過去一年里,超過50家雷同模式的公司相繼死亡,行業**摩拜單車在一場美團主導的收購中被短暫拯救,作為美團的負資產而存在;位居第二的ofo則沒那么好運,因對市場規模、外部環境和自身能力的錯判,其企業生命已進入倒計時。整個共享單車行業幾乎全軍覆沒——大潮退去,所有人都在裸泳。
共享單車是這一輪共享經濟風口中飛得**的,它的煙花散盡,象征著共享經濟的神話破滅。曾幾何時,共享汽車、共享充電寶、共享雨傘、共享籃球等各種打著共享經濟旗號的創業項目層出不窮,其中不少都成為投資人追捧的對象。然而,在*初的熱鬧之后,大部分共享項目不是再無音訊,就是傳出“不退押金”、“跑路”的新聞。記者不久前詢問了多家投資機構,得到的答復大多是“早已不看共享項目”。
創投圈信奉冒險,認為失敗的“燒錢”是難免的,慣于用資本催熟市場和行業內的**和第二。但當共享大軍潰敗,摩拜和ofo等塔尖企業也難以自我證明,冷酷的現實撲面而來,創業者和投資方才意識到,盛行四年的所謂共享經濟,只是一場被夸大的互聯網經濟實驗。
如今,這場并不成功的試驗即將收場,這也意味著互聯網經濟不計后果、先做大規模、再考慮盈利的模式正遭遇困境,中國互聯網經濟已走入瓶頸期,行業亟待理性與創新。
偽共享,真租賃
2018年12月17日,在北京中關村互聯網金融中心的ofo總部,前來退押金的用戶不斷增加。圖/視覺中國2018年12月17日,在北京中關村互聯網金融中心的ofo總部,前來退押金的用戶不斷增加。圖/視覺中國
許多共享經濟項目從始至終都沒有找到能夠實現可持續發展的商業模式,離開資本“輸血”就無法生存,甚至還要挪用押金,直到**資金鏈斷裂。這些項目從誕生的那天起幾乎就已注定今天的結局。
據共享經濟研究者、《共享經濟》一書作者羅賓·蔡斯對共享經濟的定義,成功的共享經濟有三個基本特征,**是產能過剩,即存在大量可被利用的閑置資源;第二是存在一個中介平臺將閑置資源共享出來,同時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第三是存在參與者,即資源的提供方和使用方。
住宿預訂行業的Airbnb及打車業的Uber符合上述特征,它們被認為顛覆了各自行業的傳統經營模式,是共享經濟較為成功的代表,滴滴打車這一中國版Uber在投資自營車隊之前也符合上述特征。Airbnb不擁有任何房源,而是搭建平臺,將擁有房源的房主與想要租房或短住的租客及旅行者連接起來。Uber和早期的滴滴也是用互聯網平臺技術,以輕資產的方式將出租車、閑置的私家車與乘客連接。這一共享經濟*初的基本模式是輕資產的,平臺無需投入房子、車輛或其他任何重資產,能夠**化地發揮平臺效應,以較低的運營成本撬動增長的業務量。
在中國,借共享經濟的熱度,共享單車等項目大量被復制。這些項目雖拓寬了共享經濟的外延,但它們本質上并非輕資產模式的共享經濟,而是重資產模式的租賃經濟,特點是重資產投入,高成本,低邊際效益,不具備互聯網平臺典型的平臺效應和網絡效應,需要不斷投資,復制已有市場,才可換取盈利空間,而在擴張中,一旦遭遇需求天花板或外力干預,盈利可能性就會被遏制。
同時,這些雷同項目缺乏技術門檻,只要有資金,誰都可以投放,因此在這些領域更容易出現拼資金、拼價格的情況。它們也沒有盤活閑置資源,反而生產出大批新物品,若沒有相應的需求匹配,就會產生資源浪費。
以瘋狂的共享單車領域為例,共享單車公司花費大量資金制造單車,還要負擔隨之上漲的管理成本;重資產模式要求公司不斷擴張才有可能產生利潤,如果需求不確定,則成本上漲無法帶來相應的收入,引發現金流斷裂。這正是眾多共享單車項目的結局。
在共享泡沫被吹大的過程中,創業者和投資人犯了一個錯誤,他們忽視了真實商業環境的復雜性。ofo*初的試驗田是校園,試驗條件理想——在封閉的校園環境中,共享單車使用率高、損壞率低,但在復雜的城市環境里,現實與理想差距巨大:首先,市民對共享單車的需求并不穩定,而資本助推下的惡性競爭造成了大量單車閑置;其次,共享單車的智能性不足,低技術含量的共享單車沒有解決單車管理難的問題。
崔傳剛曾在某投資過共享單車的創投基金工作,他回憶四年前共享單車風口形成時的情形:“當時大多數投資人都沒看清楚共享單車,是跟進去的。”“**一公里”這個所謂的剛需也有投資人制造和吹大的成分。“后來大家鋪天蓋地地說‘**一公里’,你會發現這個需求是資金堆起來的——有需求,但它不是一個必須的需求,有點制造出來的感覺。你會發現共享單車的使用率并不高。”
忽略城市對共享單車的實際需求和單車容量,摩拜、ofo等公司惡性競爭、超量投放,允許單車霸占人行道,侵占城市公共利益,直至政府監管的大規模介入。
石家莊網站建設消息2017年9月起,北京市交通委勒令摩拜、ofo等單車公司停止投放共享單車——截至當時北京單車投放量為235 萬輛,但據估算北京的實際需求為110萬輛;武漢對共享單車的需求是58萬輛,但實際投放量超過100萬。
“公地悲劇”和“破窗效應”也在共享單車的使用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但共享單車公司卻沒有相應的技術和管理措施來解決這些問題。因為是公用物品,所以少有人珍惜,如果發現某些車已經有損傷,人們還會更粗暴地對待那些車,這導致共享單車損壞得特別快,在某些三四線城市、縣城及郊區,共享單車甚至會被偷走,或隨意扔進河里。“基于目前中國的國民素質狀況,共享單車的設計還是過于理想化。”一位城市交通業政策人士向記者表示。
過量投放和亂停亂放侵害公共空間,引起了政府部門的注意。原本并不介意共享單車擴容的**及各城市交通管理、市政管理部門開始介入,無限制投放被遏制,路面上已有的單車也遭到清理,依靠擴大規模做大業務量的共享單車公司被扼住了增長空間,這加速了它們的衰亡。
在共享單車的投放和管理中,出現了單車公司和城管部門的矛盾:單車公司認為完好的單車被突然清理到單車“墳場”,方式粗暴,城管部門認為共享單車影響市容市貌,加大了城市空間管理難度,也有很大怨氣。
吳國勇在拍攝共享單車的過程中與單車公司和城管部門打過多次交道,他認為,一些部門缺乏科學的城市管理手段,從一開始不設置門檻,鼓勵共享經濟、鼓勵單車投放,到后來強制性粗暴回收,變化過于隨意。他注意到,城管人員將單車清理至停放點后,會通知共享單車公司用贖金贖回單車,但實際上幾乎沒有一家公司愿意這么做,它們怕這會使得自己一投放單車,城管就收繳,形成灰色鏈條,而已經拉到堆放點的單車不少已經損壞,它們更不愿意拉回去。
“共享單車模式本身的局限性和政府監管,這兩個都是大難題。”共享領域住宿預訂平臺小豬短租副總裁潘采夫對記者說。負責制定共享單車相關政策的交通部科學研究院副主任尹志芳亦表示,共享單車行業的良性發展需要建立在為共享單車開放路權的基礎上,中國的機動車亂停亂放問題還未解決,就對共享單車的秩序要求過高,未免苛求,政府的管理創新還未跟上新業態發展的需求。
目前交通部門和多個城市已對共享單車做了總量控制,不準擴容,一些路段也不允許共享單車進入。作為共享單車領域的微光,摩拜已將投放城市大幅收縮,擴張被抑制,盈利不確定性增加。